“几十年后，这些农民的土地都是我的”

    记者见到东部沿海某省企业老板王明时，他刚流转了上千亩土地种植小麦和玉米。记者问起“种粮食不如办企业赚钱，为何还要做这样‘赔本’的买卖？”他答道，做生意不能目光太短浅，要看到“长远”。现在虽然不赚钱甚至赔钱，但未来的收益是巨大的。“几十年后，当这些流转土地的农民去世后，谁实际控制土地，那土地就是谁的。”

    王明说，按照当前法律法规，我国农村土地是集体所有，农民只享有承包经营权，并且只能通过转包、出租、互换或者其他方式流转承包土地，而继承、抵押、买卖等权利被严格限制。

    他说，按照这种规定，现在承包经营土地的农民去世以后，土地既不能交由子女继承，又不能上市交易，只能交回给土地所有者，即“集体”。然后，再由“集体”通过一定方式发包给其他农民。

    “这就有‘文章’可做了。”王明还说起了他的“小算盘”，当流转土地的农民去世、这些土地暂时“无主”以后，他会想办法阻止下一个“程序”启动，即阻止“集体”将这些土地再次发包给其他农民。到时，他只要找到能够代表“集体”的基层干部“公关”一下，让他们不要将土地发包给其他农民，而是将他以前的土地流转合同续签十几年，十几年后合同再到期，那就再按照这种办法续签。

    “这跟我自己拥有这些土地有啥区别？”他说。

    专家指出，我国土地制度本身没有问题，但不排除一些老板变相侵占农民土地，必须坚决制止！

    “都说种地不赚钱，为何多家企业主动找我搞‘土地流转’？”

    “去年我上任不到一个月，就有四五家大企业主动托人找到我，说要搞土地流转，帮农民增收致富。企业老板是最讲究经济效益的，赔本的买卖他们不会干，并且我这个市赚钱的工业项目很多，为何他们主动将大把的钱投入到风险大、收益低的农业？”见到记者时，一位东部沿海某省工业强市市委书记说起了自己的困惑。

    经过一段时间调研和思考，这位市委书记“恍然大悟”：这些企业老板的目标不在“农”而在“地”，表面“务农”实际“囤地”，打着“土地流转”“助农增收”等幌子控制大片土地。随后，他将这四五家大企业“打发走了”。

    记者了解到，企业老板热衷于土地流转并非个案。全国政协委员、中央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陈锡文认为，资本进入农业，当然是好事。但有些资本进入农业，本身就心术不正，就是想拿地。并且，还有一些人“拿完地不是想种庄稼，是想‘种房子’。”

    农业部部长韩长赋也认为，土地无序流转会出现很多乱象，会带来一系列的问题。现在有一些地方下指标、定任务、赶进度，每年要流转多少，要提高多大比例，为了实现这个目标，就强迫命令，靠行政推动，所以农民不高兴，也带来一些地方的矛盾，甚至不稳定。所以土地流转中不能搞强迫命令，要有序流转。

拿什么遏制工商资本“囤地冲动”？

    “我国土地制度本身并不存在问题，但具体执行过程中可能被钻空子，导致像王明这样的企业老板变相侵占农民土地和利益。”中央一位权威“三农”问题专家说。

    记者采访的多位代表委员和专家认为，为防止土地制度执行出现偏差，相关法律法规仍须进一步完善，并明确工商资本进入农业用地的准入和退出门槛，促进土地依法、自愿、有偿流转，遏制工商资本“囤地冲动”。

    全国人大代表、法律专家陈舒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，现行法律法规在土地流转方面的规定较为原则和模糊，各地在土地流转上又处于各自摸索的状态，这给一些企业老板变相“囤地”留下了空间。

    “要想防止一些企业老板在若干年后成为土地实际控制人，要对相关法律法规进行两方面完善，做实农民土地承包经营权，保障农民土地收益权和处置权。”有专家建议，首先要修改农村土地承包法，将党的决议中确立的“长久不变”写进法律，切实稳定农民预期、保护农民土地权益；其次，当前一些法律法规也有限制农民土地处置权的规定，亟须进行调整或补充完善，赋予农民承包经营权继承、转让、抵押、交易等权利。

    还要明确工商资本进入农业用地的准入和退出门槛。陈锡文认为，工商资本进入农业主要应在三个领域：第一是产前、产中、产后的服务环节，发展农业社会化服务；第二是闲置的、农村集体和农民没有能力开发的土地；第三是农民干不了的事让公司企业来做，农民干得了的事就让农民自己干。

    全国政协委员、中国劳动关系学院党委书记颜辉建议，国家要坚持“农地农用”限制政策，守住１８亿亩耕地红线，具体到土地资源配置流转，在符合条件、制度完善的情况下，可以发挥市场作用。让农民真正拥有土地的用益物权，凭借土地增加收入、改变命运。

    还有专家认为，国家应进一步强调，土地流转要尊重农民意愿，不提倡工商资本大规模、长时间占用耕地。同时，还要尽快设立“资本入地”的准入和退出门槛，强化资本用途管制，真正让土地流转到愿意种地的人手里。

    此外，要促进土地有序流转。韩长赋说，土地流转要依法、自愿、有偿，不要走弯路，如果是求急求大，可能欲速则不达。（记者潘林青、冯雷、王攀、徐蕊）